春的告別,用一場盛大的豐收挽結(jié);夏的出場,以一次生命的旅行開始。五月,屬于一半懷孕一半分娩的土地;屬于一邊汗珠子滾太陽一邊蛙鳴中曬月亮;屬于銹跡斑斑的鐮刀;屬于歡快奔跑的收割機(jī);也屬于藤蔓上第一個悄悄冒出的瓜。
五月,屬于勞動,屬于時間還給大地的沉思。故鄉(xiāng)的原風(fēng)景,在一片忙碌中心滿意足。
五月,油菜熟了。鐮刀請纓,植株被攔腰割斷,順手放在油菜稈上,一天太陽暴曬后,每一個油菜莢都飽脹得如超過預(yù)產(chǎn)期的孕婦,迫切等著有人來接生。趁著夕陽剛剛溜下樹梢,晚霞還留戀山頭,農(nóng)人在田里鋪開曬席,輕輕將油菜稈有菜莢的一頭相對擺放。“咚咚——咚咚咚咚——”連枷起落間,黝黑的菜籽如在母親肚子里憋壞了的小哪吒,蹦著跳著在曬席里滾成一團(tuán)。當(dāng)天邊最后一縷紅霞被田野收走,當(dāng)月亮在山頭灑下一縷嬌羞,農(nóng)人扯過肩頭已經(jīng)看不出底色的毛巾,胡亂抹一把額頭的汗珠,端起茶盅咕嚕咕嚕一口氣喝個底朝天,熟練地用竹耙把油菜殼扒拉到地里,將油菜裝入蛇皮口袋并把袋口扎得嚴(yán)嚴(yán)實(shí)實(shí)。這時候,他們并不急著回家,而是掏出火柴點(diǎn)燃油菜殼,在沖天的火光中悠然地坐在田埂上,摸出腰桿上的旱煙桿,在鞋底磕幾下,壓入煙絲,慢條斯理地吸起來。左邊幾袋油菜,右邊幾袋油菜,前面自家地里煙火熊熊,背后人家地里熊熊煙火,旱煙也就格外帶勁。從前,自由焚燒的秸稈污染不了澄澈的天空,卻把日子照得紅紅火火;從前,收割油菜不用機(jī)器,很辛苦,農(nóng)人把每一粒子實(shí)都看得金貴;從前,日子很慢卻很甜……
五月,麥子黃了。我一直認(rèn)為,麥子是油菜的慢性子胞弟,總要等到油菜苗長到幾寸長,它才冒出兩片新芽;總要油菜花謝了春紅,它才開始揚(yáng)花灌漿;總要等到油菜顆粒歸倉,它才一夜黃透。麥子黃了,黃得一點(diǎn)都不謙遜,驕傲地把穗子立得老高老高,針尖般的麥芒直指長空,發(fā)出豐收的號令。趁早上太陽還比較溫柔,老老少少集體出動,割、捆、挑,一條線勞動。割下的麥子必須連秸稈一起及時挑回家晾曬,如果放地里的話,一旦沾染幾天露水或者遇見下雨,麥粒就會在秸稈上發(fā)芽,汗水也就白流了。割麥子一般是女人的活,挑麥子則往往是身強(qiáng)力壯者的專利。每到麥?zhǔn)占竟?jié),也是小伙子向未來丈母娘索取“認(rèn)可證”的良機(jī)。刁鉆的未來丈母娘往往把麥稈捆得又大又結(jié)實(shí),并親手扶到小伙子肩上。只是那捆扶之間有了小心眼,別人的麥稈都是穗子朝上,偏偏小伙子肩頭的麥稈是穗子朝下。別人累了中途可以放下挑子歇一歇肩,小伙子累了卻只能硬扛,如果一放挑子,脆生生的麥穗便會齊齊折斷,掉下一地,那是肯定無法交差的。姑娘心疼小伙兒,急得偷偷沖母親頓足捩耳,卻對假裝埋頭割麥的母親沒有絲毫辦法,只能屁顛顛地跟在小伙兒身后偶爾伸手幫一把。幾趟下來,小伙子過了丈母娘這關(guān),麥穗也就朝了上面,中途終于也可以停下來喘口氣了。這一遭對肉糙皮厚的后生倒沒什么,對那些在家百般受寵,或者只知道埋頭讀書的細(xì)皮嫩肉的小伙子來說,那肩頭可非得脫一層皮不可。
五月,小秧綠了。太陽下,一大片一大片的農(nóng)田被耙得平平整整,幾個農(nóng)婦戴著尖頂草帽,在田里站成一排,把溫室里育好的小秧依次傳過去、規(guī)整放下,一畦一畦的秧箱率領(lǐng)剛剛冒出嫩黃芽孢的小秧,就那樣在田里安了家。扯一晚夜露,小秧便綠了,綠得張揚(yáng)、綠得耀眼。陽光下,藍(lán)天倒映在水中,白云倒映在水中,滿眼的綠在藍(lán)天白云下晃動、流淌。不遠(yuǎn)處人家屋頂?shù)拇稛?,絲絲縷縷都是生活的味道。
五月,四季豆拱出地膜、瓜蔓爬上架子、土豆拼命膨脹、南瓜花開得孜孜矻矻、玉米垂下第一縷胡須……
五月,該成長的成長著,該成熟的成熟著,被太陽收走汗滴的日子,一切都與勞動有關(guān)。(唐雅冰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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